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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世觉母智难量,机巧应缘化四方。
慧剑断惑成正觉,毕竟曼殊法含彰。
戒阇梨是兜率寺退居方丈,故而居住在西堂。州府酒宴后没几天,西堂院门被轻轻敲响:当,当,当。
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声,但戒阇梨依然听出了彷徨、怯懦与惴惴不安。而且,他还判断出,来访者是一个女人。侍者不在,他从禅房走出来,发现严蕊站在半掩着的门外。
“门开着,你进来吧。”
严蕊犹豫了一下,怯生生地挪了进来。她今天没有描眉搽粉,也没有戴鲜花首饰,一袭素白的衣裙与她的白皙的肤色十分般配,宛若琼枝玉树相倚。戒阇梨不用问也知道,这身衣裳是唐仲友所赠的那匹白色细绢所裁制。
戒阇梨再三相让,严蕊才敢落座。然而,她只有半个屁股坐在了椅子前沿上,愈发显得战战兢兢,像是胆小的兔子,随时准备跳起来逃跑。戒阇梨想笑,怕她更加窘迫,便开始为她泡茶。严蕊左右看了看,问道:“戒阇梨,你的侍者呢?”
“那孩子见我打坐,自己跑出去玩了。”戒阇梨一边倒茶一边说。严蕊小心翼翼问:“那么,我、我、我到这里,不会影响您的清誉吧?”
戒阇梨呵呵一笑:“你这孩子,人不大,小心眼不少。我老和尚若是怕人说闲话,就不会整日吃肉喝酒拉着周七娘满街跑了。”
“可是,周七娘虽然疯癫,却没有坏名声。而我……”
“你怎么啦?你不是人?你记住:人不自污,没有人能玷污你。给,喝茶。”
喝了半盏茶,严蕊诚惶诚恐的心态总算舒缓了一些,开始悄悄打量西堂客厅。自然,这里的摆设与她的香窟格格不入,简朴得有些寒酸,沉静得有些冷峻。当一张古琴映入眼帘时,她的眸子情不自禁地闪烁了几次。显然,她没想到出家人也有这种闲情逸致。
戒阇梨像是能透视她的心灵,说道:“那是小徒普明的琴。他也是操琴的高手,有时间你不妨与他交流一下。不过,他现在当了方丈,忙于事务,弹得少了。”
严蕊赶紧说:“古琴是高洁的圣灵之器,小女子自知卑贱,若不是客人执意,我是不敢触碰的。”
戒阇梨摇摇头说:“如此禁忌,实没必要。人,只有心灵污浊,才是真正的肮脏。心正音雅,心邪曲淫。只要你心存恭敬,心念纯净,弹出的琴音就是高洁的。”
戒阇梨看她对自己这话将信将疑,就示意她当下弹奏一曲。严蕊在他再三鼓励下,才沐手焚香,走到琴台前缓缓坐下。为了让她静下心来,戒阇梨轻轻敲了一声引磬“叮——”
引磬的声音穿透力极强,迅速放射到每一个角落。余音空灵而玄妙,似乎能切断人的心念,在心灵之中产生一段历历孤明。严蕊对着古琴双手合十,慢慢闭上眼睛,等到心里一片灵透明净,才开始抚琴——她弹奏的是古曲《幽兰》。传说,这首古琴曲是孔老夫子所作。一次,孔子外出,在一处幽谷之中,看到一丛馨香浮动的兰花与杂草为伍,触发了自己壮志未酬、怀才不遇的情感,遂即写下这首琴曲。这支曲子很短,节奏缓慢,力度也不强烈,表现了空谷幽兰那清雅素洁、静谧悠远的意境。而严蕊弹来,抑郁伤感的情愫更浓重了一些。
清泠而幽怨的琴声中,戒阇梨徐徐吟诵道:
红粉佳人情最奇,常将素琴临月池。
曲中无限花心动,月老许君折一枝。
严蕊一曲终了,戒阇梨的偈子也恰好颂完。无疑,他从琴声中捕捉到了她的心音——这个风尘女子,陷入了她的职业最不该有的情感纠结中。同时,严蕊也从戒阇梨的偈子中,感受到了鼓舞:或许,月下老人能成就自己的这一段孽缘?于是她不再拘谨,敞开心扉,向戒阇梨倾诉自己心中的苦闷。
她从来没有想到,自己会受到知州大人的赏识。两年前,在为新知州唐仲友接风的那次酒宴,她奉命现场填了一阕新词。唐仲友听后,说她的词充满了灵性,飘逸着清气,荡漾着新意。知州大人还说:“出笔清者,境界必远;逸韵洁者,品格必高。”
严蕊阅人无数,她从唐仲友说话时的真挚眼睛里,感受到的是恳切。人的眸子不骗人,她明白这是一个真正懂得她的人。一个风尘女子,惯见虚情假意的曲意奉承,何曾感受过官老爷的这般真诚?虽然是初次会面,严蕊的心绪却被风流倜傥的唐仲友扰乱了,从此,她梦里开始出现他的影子。
显然,唐仲友也真喜欢她的才情,每每州府召营妓承应,必亲点严蕊。
弹琴,弈棋,填词,曼舞,凡有唐仲友的场合,严蕊总是那样激情荡漾,才华横溢。由是,她也赢得了江南才女的盛名。虽然如是,她是一名营妓,与青楼女子不同。按照朝廷法度,她只能为官府大老爷们唱曲送酒,绝不允许私侍寝席。因此,唐仲友尽管爱慕严蕊的才貌,闲暇之时也经常召她前来府邸,或饮酒,或唱和,或默然静坐,但从不曾越雷池半步。
严蕊凄然一笑,道:“戒阇梨,说来也许没有人相信,风流天下知的唐与正(仲友),与我这风尘花魁交往两年,却一清二白,从来没有床笫之私。有时候,连我自己都感到很奇怪,很意外。”
“我相信。”戒阇梨说。严蕊显然没想到,下意识追问说:“戒阇梨,你是最最圣洁的佛门高僧,为什么相信我一个卖笑的女子?”
“风尘女也有真性情。因为你至真,所以不愿意苟且。”戒阇梨说。
“那么,唐大官人呢?他从不碰我,只是喜好与我默默相对,似乎仅仅把我当成了红颜知己。他是不是嫌我……”
“他呀,他这个人虽然不像理学家们那样虚伪,但为宦多年,爱虚名,好面子,多多少少有些假正经。更主要的是,朝廷法度不允许。他怕影响仕途,所以虽然钟情于你,也只能把情感隐藏起来。”
“若果真如此,我死也瞑目了。嫁不嫁他,都不重要。”
“你这孩子,年纪轻轻,说什么死不死的。我感到,灵江浮桥建成后,唐仲友快要升官了。你要抓紧时间,在他离开台州前,一定要让他先给你脱籍。”
严蕊点点头:“戒阇梨,不怕你笑话,我也真的厌倦了风尘。脱籍之后,若不能如愿嫁他,我就跟你出家。呸呸,你看我,又在痴心妄想了。像我这样脏了身子的女子,一般正人君子都退避三舍,清静佛门自然更要拒之千里了。”
戒阇梨断然说:“你错了。你虽然沦落红尘,但佛性比任何人都不欠缺。而且,别人的佛性,并不比你更纯洁、更清净。你的佛性丝毫没有被染污。”
这话,严蕊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:“这怎么可能呢!很多时候,连我都觉得自己很肮脏,恨不得将自己的五脏六腑掏出来,放进清水了好好洗涤一番。”
戒阇梨正色说道:“佛性本自清净,在凡不减,在圣不增。所以,哪怕是皇帝老子,与你一个风尘女子的佛性也是一样的不垢不净。”
严蕊试探着问:“如此说来,像我这样的人出家,真的也能修行得道?”
戒阇梨肯定地点点头:“那当然。早在佛陀时期,就有很多妓女出家修行。其中最著名的一位,名叫莲华色,被誉为比丘尼中的目犍连。”
莲华色是当时舍卫国最妖媚的淫女。她脸色粉嫩如莲蕊,皮肤细腻若花瓣。更独特的是,她身上天然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莲花清香。故而,她的整个人恰似一朵出水芙蓉。莲华色长大后,连遭不幸,沦为出卖色相的妓女。她的姿色,她的媚态,具有极强的诱惑力,很快倾倒了王舍城所有的男人,她成为舍卫国身价最高的妓女。后来,她去色诱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的目犍连尊者。然而,她用尽浑身解数,倾尽所有伎俩,非但没有使目犍连对她生起爱染之心,她自己反而对目犍连尊者的智慧神通羡慕不已,恳请尊者为她讲经说法,度她出家。经佛陀亲自允准,莲华色落发为尼。剃度后,她成为僧团最勤奋、最精进、持律最谨严的比丘尼,很快证到阿罗汉。而且,她是五明六通齐发,在众多比丘尼之中,以神通广大排名第一。
严蕊十分向往地说:“戒阇梨,你若肯收我为徒,我立即跟你出家。”戒阇梨却说:“你尘缘未了,还有一场波折等着你与唐仲友呢。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,你要记住,不要自我轻贱,自我作践。”
严蕊以为,戒阇梨指的是她与唐仲友之间的情感,会有一番波折。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,自己会卷入一场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讼案,且不幸成为主角。
严蕊走后,戒阇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匆匆向城南走去。他来到中津桥头,果然看到唐仲友正在亲自查看关卡收税的情况。
当初,浮桥建成后,唐仲友指派专职官员主管桥事,并配备十四个人巡逻守桥,维护安全,同时收取过往商贾的通行费。浮桥维护,的确需要银两。为了浮桥能长久造福,方便民众,收取原来渡船三分之一的通行费,不但无可厚非,而且可以说细致周全,谋略久远。
横亘灵江的浮桥建成后,自然而然阻断了原来的水上交通,只有定时断开浮桥,才能让船只通过。精明的唐仲友从中发现了增加税收的良机,他下令设卡收税,专门拦截过往船只,三日一放。千百年来,这些船家在灵江上自由通行惯了,忽然之间官府要收银子,就有一种被拦路抢劫的委屈,当然心不甘情不愿,因此发生了一些冲突。不过,胳膊拧不过大腿,商船无论如何也无法飞越浮桥,最终不得不让官府扒一层皮。于是,灵江上流淌的不仅是江水,还有船家的委屈;岸边回响的潮声呜咽,也掺杂了生民的怨恨之声。
恰恰,淳熙八年(1181)浙东先涝后旱,绍兴府、婺州(今金华)、衢州灾情严重,数十万生齿饥困支离,卖田拆屋、鬻妻子贷耕牛,无所不至。台州虽然灾情略轻,但庄稼大面积歉收,也发生了饥荒。唐仲友尽管也有“发粟赈饥,抑奸拊弱”之举,但为完成朝廷和户部下达的限时交税任务,他委派酷吏干官四出坐镇各县刻急催督,致使荒年民困,怨声载道。
戒阇梨趋近栈桥,见唐仲友身边没有其他人,便说道:“唐大人,去年灵江沿岸各县都闹了旱灾,现在正是春荒时期,这船税万万不能再收了。”
唐仲友不解:“我收过往商船的税,与老百姓闹春荒有什么关系?”
“太有关系了!因为有你这个卡子收税,许多商船不愿意再来灵江。这样,沿岸民众急需的粮食贩运进来的就少了,推高了粮价。同时,民众所能出卖的土特产,又因前来收购的商贾减少而卖不上价。这一高一低,民众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。”
唐仲友却说:“正是因为去年的旱灾,今年朝廷下达到台州各县的税收大部分无法足额完成。只有州府贴钱,或许才能勉强凑足了应该解缴户部的夏税。不收商船的税,如何弥补这些亏空?所以我收这个税,实际上等于变相减轻了百姓的负担。”
戒阇梨说:“既然我们台州也遭了灾,为何还要准时、足额缴纳朝廷的税收?为何不申请减免、请求救济?”
唐仲友张了张嘴,没有出声。唉,你这个方外之人,如何知道官府之事?各地都在闹灾荒,正是朝廷最缺钱的时候。而这个时节,台州非但不伸手向朝廷要救济,反而完成税收,等于为国分忧,解朝廷的燃眉之急。正因为如此,愈发显得他这样的干臣难能可贵,于是才会有吏部举荐他出任江西提刑的动议。
戒阇梨早已洞悉了他的花花肠子,也深知官员们都是以政绩、升迁为第一要务,所以无奈地苦苦一笑。他最后提醒唐仲友说:“朝廷调来朱熹任浙东常平提举,让他以巡按身份主持浙东荒政。去年年底,他到绍兴上任,正在浙东各地视事。听说,他已经奏劾了不少州县官员。因而,你要小心了,他现在可是手里握着‘尚方宝剑’呢。”
唐仲友鄙夷不屑地冷哼一声:“这个朱元晦(朱熹的字),给他根鸡毛,他都能当成令箭。他号称道学醇儒,其实百无一用,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。”
唐仲友所开创的婺学(金华学派)承继的是苏氏(三苏)蜀学余续,而朱熹主程氏(二程)洛学,故而学术歧异。唐仲友认为,为学之道,在于务实,反对朱熹理学“心传道统”之说。唐仲友与朱熹在学术上有分歧,私下里不免相互轻薄。尤其是唐仲友,恃才傲物,时常出言不逊嘲讽朱熹。据说,去年朱熹刚刚调任浙东常平提举时,唐仲友酒后曾经说朱熹“尚不识字,如何作监司”?因而,这两个人的治学歧路、私人恩怨,很有可能化为政治矛盾。
果然不出戒阇梨所料,三个月之后,温文尔雅的朱熹在台州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。为了彻底整倒唐仲友,他不惜辣手摧花,将弱女子严蕊投入监牢,施以酷刑……七月初,朱熹在外地听到船民抱怨唐仲友在灵江设卡收税,随即开始调查、收集唐仲友的违法证据。遂在未入台州界,便先于七月十九日写出了弹劾唐仲友的第一份奏章:“知台州唐仲友催督税租,委是刻急……急于星火,民不聊生。”二十三日,又寄出第二份,参唐仲友:“违法扰民、贪赃枉法、蓄养亡命、败坏政事。”
朱熹一干人马到达台州的时候,唐仲友也不知是避嫌还是置气,并没有到州界迎接。与他政见不和的通判高炳如乘机向朱熹夸大捏造了许多事情,说唐仲友讽刺他不识字,说唐仲友与营妓严蕊有染,说严蕊仅身穿内衣服侍唐仲友洗澡,说他二人公然同居,说唐仲友使用公款刊刻书籍,说……高炳如还为朱熹提供了一枚重磅炸弹:前几日,唐仲友在没有为严蕊、王惠等四名官妓办理脱籍手续的情况下,突然放她们离开乐营,到黄岩与其母亲同住。
朱熹是理学领袖人物,主张存天理,灭人欲,最最嫉恨这种大逆不道的淫乱。就是吗,你一个堂堂太守,竟然与下贱的营妓鬼混,成何体统?把读书人的颜面放在哪里?
朱熹正苦于抓不到唐仲友违法乱纪的真凭实据,而今如获至宝,连续上书,控告唐仲友与官妓严蕊的私情,以及公币刻书事宜。与此同时,他一到台州就逼迫唐仲友交出州印,让高炳如代掌,紧接着发签捕人,传令黄岩捉拿严蕊,严加审问,逼她供述与唐仲友奸情的口供。
从正午一直审到半夜,严蕊闭口不言。于是,狱卒动用酷刑,板子打,荆棘抽……尽管受尽各种非人折磨,严蕊牢记戒阇梨的话:“人不自污,没有人能玷污你。”她咬紧牙关,打死也不承认她与唐仲友有私情。问来问去只有一句话:天地可铭,日月可鉴,我和他是清白的。
朱熹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,一个娇气柔弱的小女子,居然如此刚强;一个水性杨花的妓女,居然如此固执;一个常常被认为无情无义的婊子,居然有这样的骨气!任凭被打得遍体鳞伤,数番死去活来,自始至终不承认与唐仲友上过床。
朱熹把严蕊关在狱中审讯折磨了一个月,却一无所获。在此期间,唐仲友不服朱熹所劾,遂上章自辨。吏部尚书郑丙、右正言蒋继周、给事中王信等朝臣则纷纷上章举荐唐仲友。故而,朝廷不但没有罢免唐仲友,反而正式颁布调官文凭,擢升其为秘书省著作郎、江西提刑。并且敦促朱熹速速到衢州等地视察灾情。
朱熹颜面扫地,岂肯善罢甘休?他不相信严蕊这个下贱的妓女能有钢铁一般的坚强意志,更不相信她纤细柔弱的躯体能经受得住严刑拷打。不是吗,就连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匪,尝过种种刑具之后,都变得服服帖帖,老老实实,何况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!他认为是台州的狱卒摄于前任知州的淫威,不肯动真格的。于是把严蕊转到绍兴府,令太守严刑逼供,定要让她交代与唐仲友风化之罪。绍兴太守亲自审讯严蕊,鞭笞,杖责,用遍各种酷刑。没想到,伤重几死的严蕊依然不肯屈招。
轻薄贱妓,竟然如此冥顽不灵。
硬的不行,就来软的,太守让狱吏去诱供:“你干吗那么傻,何必受这皮肉之苦?早一些承认,也不过是杖罪而已。”严蕊回答:“身为贱妓,本无清白可言。纵与太守真有私情,料亦罪不至死。然而,是非不能颠倒,黑白不能混淆。严蕊虽为风尘女子,但诬陷士大夫,我宁死不为!”这字字句句,有理有节,掷地作金石之声。严蕊身为下贱,心性却如冰清,若玉洁。
八月十日,朱熹再上了弹劾唐仲友第五状,并说宰相王淮与唐仲友上下串通。如再置之不理,他将晋京告御状。朱熹是当代硕儒,同道、学生遍布朝野。王淮迫于各方压力,免去唐仲友江西提刑新任,让朱熹取而代之。九月四日,朱熹风闻自己将改任江西提刑。于是他抢在朝命正式到达之前,第六次弹劾唐仲友,举报其贪污偷盗、伪造官会两大罪行,欲置之死地。九月十二日,朱熹正式接到江西提刑的朝命,他以“填唐仲友阙(缺)不可”为由请辞。十月,朝廷下诏,让朱熹与江东提刑梁总相互易任。而唐仲友,改为主管建阳武夷山冲佑观的虚职。至此,这场“秀才争闲气”的闹剧总算落了幕。
朱熹改官,岳飞之子岳霖任浙东提刑。他到达绍兴后,仔细审查了严蕊的案子,发现她与唐氏的确没有私通之实。这时的严蕊,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。岳霖十分同情她的遭遇,怜悯她无辜身陷囹圄,也敬佩她的坚忍不屈。因而判令她无罪出狱,并特许其脱籍从良。
释放前,岳霖让她当众作词自陈,严蕊不假思索,吟诵了一阕辞意委婉,不卑不亢,柔而有骨,血泪凝成的《卜算子》:
不是爱风尘,似被前缘误。
花落花开自有时,总赖东君主。
去也终须去,住也如何住。
若得山花插满头,莫问奴归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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