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武宗与佛教的宿命因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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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教在唐代的地位一直是呈现着一个起起伏伏的态势。

李氏王朝奉道德天尊老子为祖先,将道教奉为国教。

在唐武时期,武则天信奉佛教,此时佛教也再次步入了民众的视线,不少人跟随领导人,信奉起了佛教。

不过虽然如此,但是佛教也老老实实地,并没有聚众作乱,也十分恪守戒律,可是却被唐武宗下令剿灭,这究竟是因为什么?

为何废省“伪乱地”寺僧

李唐辖地和河北地区已有三次沙门参与甚至领导的谋反案(沙门昙晟拥斋众杀县令、镇将谋反称帝,太原沙门志觉“妖言”煽动并州总管李仲文谋反以及安州释慧暠僧团“异术”谋反),已然引起李渊的警觉与不满。

隋末以来,“伪乱地”僧团与“伪主”关系密切,甚至深度参与其政权的符命宣传及合法性建构。这才是武德中后期“伪主”多遭杀戮,“伪乱地”寺僧遭到废省的主要原因。

武德四年(621)五月,李世民率大军生擒窦建德、平定洛阳之后,李唐的佛教政策突变,一改此前积极护持辖内僧团的态度,开始在新征服地区(即“伪乱地”)施行严厉的废省寺、僧措施。

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,汤用彤先生在讨论唐太宗与佛教的时候,就注意到李世民在平洛之后下令废省洛阳城内的全部僧尼,也注意到《续高僧传》所记李渊之敕,芮沃寿有相似看法。

威斯坦因、李金水注意李世民之废省,并未认识到李世民是执行李渊之敕。郑显文认为此举是李唐针对南方僧侣的一次压制行动,这种观察不甚妥当。

杨维中等人注意到随着李唐统一战争的推进,在新征服的刘黑闼、辅公祏故地采取了废省寺、僧的措施,但对废省缘起的论述却稍显混乱,也有一些误读。

楼劲则从武德立法的角度出发,认为所谓“关东旧格”,是限制当地寺、僧数量的条制。日本学者诸户立雄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,连续发表了一系列专题论文,集中讨论了武德时期李渊的佛教政策。

他首先从隋末、唐初战乱时期的佛教僧团入手,注意到隋末动乱中有群雄征发僧兵为助,也有僧尼为求自保而投靠某一阵营的情况,并深入分析了李渊废省寺、僧的多方面原因,他认为僧尼免兵役和赋税的特权以及僧尼伪滥横行,造成劳动力、兵员困难,加上来自北方突厥的威胁,僧尼还参与甚至指导了一些叛乱。

因武德初年这两次涉及僧尼的谋反事件,并不全在“伪乱地”,恐并非李渊在“伪乱地”废省寺、僧最直接的原因。

所以还须从李渊所下废省敕入手,《续高僧传·唐京师胜光寺慧乘传》详载废省之缘起与敕文:“会隋室分崩,唐皇御历,武德四年,扫定东夏,有敕伪乱地僧,是非难识,州别一寺,留三十僧,余者从俗。”

武德七年平辅公祏后,此敕已成为“关东旧格”,在新的“伪乱地”被贯彻执行。

从皇帝的“敕”,到国家律令条制的“格”,可见这项政策已经不是一项临时措施,而是一项针对“伪乱地”的既定国策,被坚定地贯彻执行。

那么我们不禁要问,平洛之后,“伪乱地僧”如何被强行按上“是非难识”的标签。事情的导火索,很可能是大总持寺都维那法该等人私渡王世充儿孙一案。

长安大总持寺都维那法该等人私度王世充儿孙被杀案

说起李渊太原举兵、一路南下进攻长安乃至受禅,都受到了当地僧团的积极响应、配合与支持,李渊亦利用僧团来稳定局势,甚至大做政治宣传,对辖区僧团则是延续隋之护持政策。

而武德四年平洛之后,面对“伪郑”和“伪夏”辖区庞大的僧团,也确实亟需拿出必要的应对措施。

不久,长安大总持寺都师法该等人私度王世充儿孙,给李渊以口实,事见《法苑珠林·唐西京化度寺释转明传》:至开明二年,即当唐武德三年也,明从洛宫安然而出。

周围五重,初不见迹。审伪都诞,及遭法该等事,寻被簿录,戮之都市,方悔前失。两相比较之后,会发现法该等人被“戮之都市”的原因,乃是“私度世充儿孙”。

这段极为关键的文字,是《法苑珠林》引《续高僧传·释转明传》溢出今本《续高僧传》的重要内容。

道世与道宣均从智首律师受具足戒,显庆二年(657)西明寺落成,二人同时被唐高宗李治敕住西明寺,来往密切。

二人在各自的撰述上互相摘引,所见多为初稿本,道世《法苑珠林》所引《续高僧传·释转明传》,应即道宣初稿本。

道宣后来在删定本中,有意将“私度世充儿孙”改作“等事”,将法该等人被杀的真正原因隐去。

虽然只有几字之差,却意义重大,这种隐晦书写,造成今本《续高僧传·释转明传》上下文意隔膜,若非道世忠实引录,法该等人被杀之真相将永远被遮蔽。

道宣如此改写,当然是为了掩盖法该等人的“罪行”,维护僧团的形象。

而类似的删改与修改,在道宣晚年编撰的《广弘明集》《集古今佛道论衡》等书中颇多。回到法该等人私度王世充儿孙案。

法该其人不详,应为童真弟子,时任长安总持寺“都师”。总持寺,乃大业元年(605)隋炀帝为其父隋文帝所建之寺,占永阳坊半坊之地。

寺修成后,隋炀帝即延请名僧居之,并敕招童真为道场主。都师,即寺院三纲之一的都维那。

唐之不空、神清都将“都维那”称作“都师”,白化文认为都师乃都维那之敬称。都维那是寺院三纲之一,地位仅次于寺主和上座,负责“勾当寺事”。

前引两种文献均载参与此事的是“法该等人”与“王世充儿孙”,可见参与私度的僧人应不止法该一人,被私度的王世充儿孙似也并不止一人。

那么作为都维那的法该,就不仅要为自己的私度行为负责,还要为其他僧人的私度行为负相应责任。

其结果是总持寺参与私度的法该等僧人被押解入狱,被杀于市。实际上,私度并非死罪,李渊将其处以极刑,应缘于被私度之人的敏感身份。

平洛后,李世民押王世充、窦建德及隋乘舆、御物等班师,至长安后李渊欲杀王世充,终因李世民此前曾许诺不杀而并将其族徙于蜀。

将行之时,王世充被仇人独孤修德所杀,其子玄应、兄世伟在道谋反,伏诛。

法该等人私度王世充儿孙即须在这种情况下理解。

私度事件的影响

长安总持寺法该等僧人私度世充儿孙被杀一事,在唐初法律史、佛教史乃至政治史上都有其独特的意义。首先,这是现存史料所见第一起因私度僧人而被处以极刑的案件。

武德时期《道僧格》尚未颁行,这个特殊的案例对贞观时期制定《道僧格》会有一定参照作用。李渊绕开了佛教内律和当时处理僧团事务的中央僧官“十大德”,直接用律令来处置这些僧人。

参照《永徽律》,不管是民间私度,还是官司私度,在当时都绝非死罪,据《唐律疏议·户婚》“私入道”条:诸私入道及度之者,杖一百;若由家长,家长当罪。

已除贯者,徒一年。本贯主司及观寺三纲知情者,与同罪。……即监临之官私辄度人者,一人杖一百,二人加一等。疏议曰:“‘私入道’,谓为道士、女冠、僧、尼等,非是官度,而私入道,及度之者,各杖一百。

注云‘若由家长,家长当罪。’‘本贯主司’,谓私入道人所属州县官司及所住观寺三纲,知情者,各与入道人及家长同罪。

虽然法该等人被杀之时,《武德律》还未颁行,当时暂行的是《开皇律》,并辅以武德元年十一月颁行的五十三条新格,私度的量刑标准相去应该不会太大。

李渊因私度将法该等人处死,说明在李渊心中这绝非普通的私度案件。王世充儿孙虽已被赦为庶人,仍须奉敕徙蜀,这样法该等人私度世充儿孙确有抗旨之罪。

但同样是抗旨,独孤修德杀王世充兄弟、子侄,仅被免官,而私度王世充儿孙的法该等人却遭极刑。

如此大的反差,除了李渊与双方亲疏有别外,恐怕还与李渊对“伪郑”王室成员的不信任乃至敌意有关。

这样看来,法该等人私度王世充儿孙被杀,绝非一般私度案件。与王世充相比,李渊对其他“伪主”更为残酷:武德四年七月,李渊已将“伪夏王”窦建德斩于市;同年十月,“伪梁王”萧铣请降,囚送至长安后被李渊当面数罪,斩于长安都市。

就连武德五年已经入朝的吴王杜伏威,也因其旧将辅公祏起兵而暴毙长安;平辅公祏后,李渊又“追其官,削属籍,没入家产”,至贞观五年(633)才复其官爵,葬以公礼。

因此,在讨论李渊对私度王世充儿孙的法该等人施以极刑这一案例时,就需要通盘考虑他对“伪主”及其治下僧团的态度,李渊不可能信任他们。

而法该等僧人私度王世充儿孙,让他切身感受到了僧团对其皇帝权威的挑战,故将法该等人戮之都市,恐有杀一儆百之意,藉以敲打治下庞大的僧团。

李唐辖内僧团尚且敢抗旨私度“伪主”子孙,与“伪主”亲密的“伪乱地”僧团更是难以信任,李渊遂借此案调转枪口,以“伪乱地僧是非难识”为由,下敕在“伪乱地”废省寺与僧。

事实上,在平洛之前,李唐辖内以及河北地区,已有并州总管李仲文与妖僧志觉谋反以及河北沙门高昙晟造反,已然引发了李渊对僧团的警觉与不满。

结论以上所举僧尼违法诸案件,除了沙门高昙晟地处“伪乱地”之外,其他几件均发生在长安、并州、巴蜀等非“伪乱地”。

而作为“伪乱地”之主的“伪梁王”萧铣、“伪郑王”王世充、“伪夏王”窦建德、“伪宋王”辅公祏等,都曾与辖内僧尼有密切来往。

尤其是萧铣曾多次问荆州开圣寺释法通、显安寺释法施等高僧以兴亡,并得到释法施“天子城”的预言,成功应验。

沃唐卡结语

萧铣即位后,在荆州“内别置道场,号为龙归精舍”,将其作为符命宣传的重要内容。

这些“伪主”与僧尼、道士藉以用作天命、合法性宣传乃至建构的理论,大都相同或相似,尤其是李密、李渊、李仲文三人均姓李,都利用了“桃李子歌”和“李弘图谶”。

“伪主”与治下僧团的组合,在构建乃至维系其政权的合法性上,显然具有相当的吸引力和鼓动性,这对于李唐政权来说,是一种竞争,甚至威胁。

而这恐怕才是李渊最忌惮“伪主”与“伪乱地僧”之处,故而才会对“伪主”痛下杀手,对“伪乱地僧”强加废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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